2023-01-06 23:11:41
作者 | 黄黛露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昔日的好莱坞大亨，著名制片人哈维·韦恩斯坦，再得24年监禁。
当地时间2022年12月19日，洛杉矶高等法院陪审团裁定，韦恩斯坦3项强奸和性侵罪名成立，他可能面临着24年的监禁。
这已是韦恩斯坦第二次被裁定性侵罪名成立。2020年3月，他被纽约法庭判决两项性侵罪名成立，已获刑23年。
种种判决，“实锤”了韦恩斯坦“色魔”的形象。
哈维·韦恩斯坦
洛杉矶检察官进行结案陈词时，将韦恩斯坦描述为一个具有固定套路的“捕食者”：他利用自己在好莱坞权力，以工作会议为名目，将不同的女性带到他事先织就好的性侵网罩中。
这张“捕食网”，并不是扁平的。女性被韦恩斯坦一步步诱捕，“被捕食”之后她们难以维权，四周旁观者的默认纵容，让这张“捕食网”在好莱坞存在长达30年。一个个问题引向的，是制造、容忍与包庇性犯罪的系统。
最早揭发这个“捕食”系统的，是美国新闻界。其中可视为标志的，是两名女记者朱迪· 坎特和梅根·图希的调查——2017年5月，纽约时报发表了一篇报道，详细记录了韦恩斯坦在过去30年中对不同女性的性骚扰。
由一张篇报道引发的反性骚扰运动，不仅揭露了这名好莱坞大亨的性犯罪面目，在此后多年间也蔓延全球，引起公众对职场性骚扰问题的关注。
据统计，单是在韦恩斯坦只手遮天的西方电影工业中，已有超过100名女性站出来指控他的罪行。
这些女性中，有韦恩斯坦电影公司的女员工，有怀抱电影梦的普通女孩，也有安吉丽娜·朱莉、格温妮丝·帕特洛、艾什莉·贾德等全球知名的好莱坞女星。
两名女记者与数十名女性受害者追寻和说出真相的故事，被出版成书并拍成同名电影《她说》，电影已于2022年11月在美国上映。
《她说》剧照
电影中，艾什莉·贾德本色出演，还原她当初愿意现身发声的勇气：“我必须成为可具名的消息来源，以帮助你调查。作为一个女人，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反对职场性骚扰，她们，已经做好准备了。
门后的色魔
哈维·韦恩斯坦是谁？
《指环王》《国王的演讲》《莎翁情史》等经典影片，由韦恩斯坦的公司米拉麦克斯发行；昆汀·塔伦蒂诺、彼得·杰克逊等名导，是他发掘并培养的；中国影迷所熟悉的“梅姨”梅丽尔·斯特里普、“大表姐”詹妮弗·劳伦斯等演员的扬名，也离不开他的捧红。
韦恩斯坦曾以制片人身份，推出过《莎翁情史》《芝加哥》《指环王3：王者无敌》等奥斯卡最佳影片
在2013年的一场电影颁奖礼上，韦恩斯坦被演员们致谢了48次，这比现场任何人还要多。因此，好莱坞一度流行着一句话：与其感谢上帝，不如感谢韦恩斯坦。能得到他的赏识、捧红，也意味着距离功成名就更进一步。
这位著名的电影制片人，在好莱坞的地位似乎是难以撼动的。但正是这种只手遮天的权势，显示了他与其他人、特别是女性之间的不平等。
劳伦·奥康纳米拉麦克斯公司的员工。她曾在备忘录中写道：我是一名28岁的女性，努力工作以维持生计。哈维·韦恩斯坦是一名64岁的世界知名的电影公司老板。在我和他之间的权力天平上，我的砝码为零，他的为10。
这些权力与地位的落差，却被韦恩斯坦利用，变成了滋生性别暴力和剥削的温床，一个个女性掉落至他事先设置好的的“陷阱”里。
艾什莉·贾徳
艾什莉·贾德向《纽约时报》透露，1997年，她受邀与韦恩斯坦见面。哪怕前一天她整晚都在拍摄电影，但与这位业界大亨的见面太重要了，她并无拒绝。
但当她得知，会面地点约定在了韦恩斯坦的酒店套房里时，她开始心生疑惑。
推开那扇房门，她看到的是穿着浴袍的韦恩斯坦。
几句商谈之后，韦恩斯坦向她提出了工作以外的要求：他是否可以给她按摩吗，揉揉肩膀也行？她是否可以观看他洗澡？
艾什莉·贾德连连拒绝，她感到“恐慌，被困住了”，只想“在不疏远韦恩斯坦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房间”。
为了保证自己能安全地走出房间，她只得机智地开玩笑婉拒说，除非自己能通过出演他的电影并获得奥斯卡，否则韦恩斯坦不能与自己有任何肢体接触。
2017年公开指责韦恩斯坦的女星
跟艾什莉·贾德有类似遭遇的女性，还有很多。她们来自不同国家，年龄不尽相同，当她们以为自己的能力、才干获得专业人士赏识，抱着工作的想法与韦恩斯坦见面时，她们推开的却是“色魔”的房门。
这些女性都彼此不认识，但当她们分别还原被韦恩斯坦“诱捕”的场景时，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勾勒出了相似的模式。
韦恩斯坦通常会将见面地点约在酒店里。当这些女性进入到房间、进行几句商务对话后，他便会提出一些越界要求。
他要求这些女性为自己按摩，要求她们一件件脱掉衣服，直至一丝不挂。他还会以语言操纵她们：“这不是什么浪漫的要求，只是工作而已”“她们都这样做的”。
《她说》剧照
逐渐地，韦恩斯坦“从赞美变成咄咄逼人、求苛刻”，要求她们在自己洗澡时在场，甚至猥亵、侵犯这些女性。
据报道，美国洛杉矶比弗利山半岛酒店、英国伦敦的萨沃伊酒店、法国戛纳的伊甸园酒店等地，都是韦恩斯坦设置“陷阱”的常见地方。
相似的模式、固定的酒店、数十名女性先后被这张巨大的“网”所诱捕。是什么，容许这张犯罪网络存在长达30年？
位高者的诱捕网
为什么你不逃跑？
被性侵者，在事发之后，总是被如此质问。
在洛杉矶的法庭上，上述来自韦恩斯坦的辩护律师的质问，一再出现。
似乎所有的被害者，都能拥有自救、逃跑的机会、办法和体能；似乎她们受到伤害，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机警。难道她们是自己想成为受害者的吗？
种种质问，都在传导一种来自外界的、难以站在受害者角度、做不到与之共情的思维：她们之所以受到性侵，是因为她们不懂得保护自己。
事实上，性犯罪的现场是复杂的。对于在酒店房间里未知的、潜在的风险，面对韦恩斯坦或引诱或命令的要求，她们不是没有拒绝、反抗过。
2003年时，舞蹈演员阿什利·马修被韦恩斯坦带到他的房间里被猥亵。她想离开，但她被身高1米82、体重上百公斤的韦恩斯坦压在身下，而房间外还有他的助手在看守。
能安全逃离套房的机会渺茫。因恐惧陷入更大的危险，她难以动身离开。
劳伦·杨是一名模特，2013年，在洛杉矶的一次活动后，韦恩斯坦不请自来，进入了她的房间，并强奸了她。当年，她的身体同样因恐惧而身体无法动弹。
受到侵犯时，人因处于极度恐惧的心理中而身体僵硬，这其实是一种保护机制。早在2005年，美国《行为研究与治疗》期刊就进行过研究。报告指出，在性侵犯的经历中，约 88% 的受害者会出现短暂麻痹，身体会变得僵硬，双手无力，如同残废，说不出话，哭不出声。这种反应被叫做紧张性不动。
参演过《哈利波特》的演员艾玛·沃特森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控诉哈维·温斯坦，利用职务之便对自己进行了多次性骚扰
相比激烈反抗可能引起施害者更猛烈的攻击，危险之下，选择静止，或许是一种对性命的更大保全。然而，来自韦恩斯坦的伤害并不止步于房间之内。事后，当这些被侵犯的女性试图维权时，她们发现，还有其他危险在等待着她们。
“我害怕哈维·韦恩斯坦，因为他会对我不利我，或者派人威胁我，或者毁了我的职业生涯，把我的生活变成地狱。”在洛杉矶法庭上，劳伦·杨说。她是纽约和洛杉矶两地法庭对韦恩斯坦的审判中都出现的原告人之一。
这可以解释，为何在30年来，关于韦恩斯坦的性骚扰行为难以被曝光，为何这些女性，难以维权。
《她说》剧照
作为业界大亨，他具有操纵机会、名誉、金钱和舆论的权力。任何人的职业生涯，甚至是人生，在他手里，或许就如蝼蚁一般脆弱。他可以将之把玩，也可以催毁，因为“他有办法让任何反对自己的人变成异类”。
而在身居高位的韦恩斯坦之外，也存在一个以他的权力为中心的性犯罪默许系统。
在米拉麦克斯内部，劳伦·奥康纳曾向的其他高管写信，哭诉自己被韦恩斯坦性骚扰的遭遇。她在信中写道：“这是一家对女性来说有毒的公司。”
当这些女性向外界求助时，得到的却是对性暴力的沉默与纵容。数十名与韦恩斯坦共事的高管、员工都表示，他们对于韦恩斯坦的不当行为有所耳闻，但能指出行为问题的只有少数。因为韦恩斯坦公司的员工曾签订了合同，将不会以损害公司声誉的形式批评公司或公司相关人士。
在米拉麦克斯内部，相关部门和机制无法为这些女性提供帮助，只能依靠员工的自我保护。女下属会穿着派克大衣、紧身裤等衣物来保护自己，并且尽可能不单独与韦恩斯坦相处。
《她说》剧照
而在好莱坞中，部分与韦恩斯坦关系密切相关的演员，面对关于韦恩斯坦性侵的指控时，态度也是摸棱两可。
昆汀表示，自己多年来一直知道韦恩斯坦对女性不当行为的存在，但他并没有作出更多的阻止行动。而包括梅丽尔和詹妮弗两位知名的女演员，曾直截了当地表示，对韦恩斯坦的行为并不知情。
这些不知情、不发声、不阻止的表态与行为，像一张遮羞布，将好莱坞珠光宝气背后，那浊水横流的一面，遮盖得严严实实。
韦恩斯坦只是其中一条油腻、污浊的渠，还有更多的暗渠蔓延在这片美国工业电影的“乐土”之下——据《今日美国》在2018年发布的数据，在涵盖843名好莱坞职业女性的调查中，遭遇过性骚扰的比例高达94%。
破 墙
位高者和受害者之间的地位落差、来自周遭的系统性的纵容、不同程度的威胁……种种因素为这名好莱坞“色魔”的诱捕行为作掩护。
要揭发这张诱捕网，谈何容易。
《她说》所呈现的，便是这个不容易的过程。
两位调查记者先后收到了不同程度的威胁与阻挠：匿名电话的死亡威胁、韦恩斯坦方以电话威胁、律师谈判等手段的阻挠，甚至试图以利益诱惑报社，或向报社施压，以阻止调查的进行。
这些来自强权方，也即是施害方的阻挠，并无拖延她们探寻真相与证据的脚步。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正是这些阻挠，反能彰显新闻调查的正义性与紧迫感，还有真相之于每个受害者、社会公正的意义。
真正使新闻调查出现困难的，是受害者的拒绝，她们不愿再面对这段伤痛，是来自韦恩斯坦方暗示、威胁的恐惧 还有担心说出真相后对自己家庭、生活与事业的破坏。
迫于种种无奈、无能与无路可退，她们只得忍气吞声，个别女性还会收到来自韦恩斯坦团队的“和解费”，要求签署一系列不合理要求，不对外公布自己的的受害经历，否则面临巨额“违约费”。
《她说》剧照
种种操作，为的是让她们将受害经历抹去，制造一种无事发生的假象。
如何击破假象与真相之间的墙？如何与污浊的强权对抗？如何维护正义？对于两名记者来说，她们仅有的武器，是笔和文字，还有对真相的不舍追求。
纽约、加州、伦敦、中国香港……寻找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受害者；吃了“闭门羹”也不气馁，留下联系方式，静待发声；多次联系韦恩斯坦昔日的同事、下属、合作伙伴，一点点撬出那堵“墙上的缝隙”。
再密闭不透的墙，也会被风所渗入，“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朱迪· 坎特和梅根·图希在长达数个月的追踪调查中，一次次探寻、联系受访者，一点点建立信任、真诚相待，一个个问题引出证据真相，一条条信息还原了一名强权者的犯罪事实。
《她说》剧照
最终，一页铅印报纸落下，将一段肮脏的好莱坞往事公之于世。
电影《她说》，在此落寞。但电影之外的真实世界，并不愿止步于此。
2017年，《纽约时报》《纽约客》等媒体曝光了韦恩斯坦积累数十年的性侵或性骚扰行为，美国警方、英国警方展开了调查。
韦恩斯坦一系列业务、名誉、地位破裂。最终，他在2018年5月，向纽约警察局自首。
截止到2020年，已有超过100名女性发声曝光了韦恩斯坦的禽兽行为。而在这一年，他锒铛入狱，获刑23年。近日，洛杉矶法庭再对将近71岁的韦恩斯坦判刑24年。这意味着他可能会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但对“韦恩斯坦们”的审判仍未停止，对职场性骚扰行为的反击也绝不会让步。
编辑 |吴擎
排版 | 八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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