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哩哔哩2023-02-19 09:04:57
蓬莱:方宇瀚
长歌:杨桐菁
(资料图)
第五十话:尊上的心思
华丽的寝殿里,一身青蓝华服的少年束着一个简易的马尾,一边用手轻轻地摇着摇篮,一边温柔地拍着孩子的胸口,将这两个心头肉哄睡入梦乡来。他清秀的面容上溢着慈和,眉目间皆微光般的和煦,和那一夜阴狠相比起来,完全就是截然相反。此刻的他,是美不可言,柔煦翩翩。
烛火摇曳,风铃摇曳,清脆的声音环绕在这寝室中。微风悄然从缝隙中吹了进来,使得少年那头秀发微微地吹动,荡起一波波的涟漪。见此情景,少年赶紧将摇篮中的棉被拉高了些,盖得厚实些,以免得这两个孩子着凉了。随即,他别过头来,注视坐在椅上的女人,轻轻一笑,轻柔地唤道,“都这么晚了,月梦姐姐还不回去吗?”
绫罗秀锦着于身,轻盈的绫带环绕身周,金缕花簪别于发上,淡淡的胭脂飘如雪,衬上他那张华美中带着高傲气息的容貌,实是让人迷恋流连,不可抗力。
他把头一斜,修长的双眼瞌成了一线,慢悠悠地回道,“没事,我就不想这么早回去,想待在你这里多一会儿。再加上,这几天为了筹办你的受封大典,我是真的疲累得不行啊……就像让小桐菁多陪陪我嘛。”
“不对,我现在应该称作“契君大人”,才对的。明日的受封大礼一过,你便是蓬莱的半个主人,和尊上共同协理,并有着半壁江山权力的“契君大人”了……”
闻言。桐菁不禁嗤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来,“外人也就算了,你可别这么叫我啊,我是真的不习惯,感觉你我之间是一点情分都没有了。啊啦……这都什么时辰了,也该把孩子带去奶娘那里了。你们,赶快把孩子带下去吧。”
“是。”
说完,他从椅上起了来,待人走远后,桐菁才缓缓地走近月梦,顷刻间,他本是温和的面容顿时显出了低沉的一面。他轻轻地挑了一下眉,特意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姐姐,你是不是还想对我说什么?不然,你也不会选在尊上不在的这个时刻来见我了……”
月梦别过头来,眸子一沉,面露凝重,“还是你细心,无需我多言,就能明白我在想什么了。言归正传,桐菁,想来你也听说了吧?关于遇袭暗杀一事,尊上今日于前不久便对其下达了判决,法宗宣布……真是让人措手不及的同时,也是令人大吃一惊啊……”
“……是啊,关于这个,我也听说了。”
“方默虽是主谋,罪恶滔天,可他早已自裁,我就不说他了。武邑生和武引奇因差点让临海权流入外人手中,对值守之事控管不当,以及不法交易等,所犯的罪行根本就是罄竹难书,但念及父子俩这么多年为蓬莱尽心尽力的份上,则是被尊上赐下了鸩酒一杯,留下全尸,并于后日执行。而墨宗一党将会散去,并分别纳入其余的三宗门门下,继续任用。但是……”
“这些可以被重新分别接纳的,都是一群清贫且无家世背景的“孩子”对吧? ”
桐菁把话接了下去,并一语道破,让月梦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此次之事牵连甚广,也是个绝佳的好机会,尊上就是要借此机会将墨宗和武家一并清除赶紧,并将对其产生威胁的一众连根拔起,甚至连颗“种子”都不愿留下,可谓是到“一不做二不休”的地步了。
这其中最好的证明便是,武家一众皆被株连,几乎是无一幸免。而身为方家长媳,武家幼子的武引玉尚未下达判决,到目前为止和武玲生一同关押在西苑中,等候尊上的发落。如若没有猜错,等待他的,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想到这里,桐菁的眼神变得更为凝重了。他瞥过头去,视线径直地凝视在被风吹得摇晃不止的灯火上,将心中思及的一切诉说出来,“尊上这雷霆之势力,除了是清除墨宗和武家,也是向其余的宗门和长老们杀鸡儆猴……看看这些忤逆犯上的人……都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此计虽狠,却也实用。如若不是这样,那他就不是我认识的尊上了……”
“桐菁……”
“月梦姐姐,这受封契君之位,看似光华满璀璨,实际上却是尊上的步步为营。想当初,这临海权我原就不想独占,才会选在众目睽睽之下献给尊上,以示自己的忠诚之心……可没想到尊上想的,考虑的,远比我们想到的来得多。我那些手段和计谋在他面前,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他,是故意放任这件事发酵至无法挽回的地步。我若不是在尊上的身侧待了那么多年,我也未必可以揣测到这些。”
“好了,别去想这些了。”
月梦顺势将一手搭在桐菁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对他劝抚道,“既来之,则安之。你也别担心,姐姐我会陪在你身边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会是你最后的靠山,最后的依赖。所以啊,桐菁就不要露出这副表情了,开怀些……”
月梦自知桐菁接下来要背负的担子,要走得每一条路,尽是崎岖艰难。可无论如何,他都希望他的少年能多少得到些宽慰,可以得到释怀。有时候,把时局看得太清,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随即,桐菁轻叹出一口气,把头给摆正回来,对其露出浅浅一笑,“谢谢你,月梦姐姐。我没事的,我想我是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毕竟,每个人生下来都有自己的职责,我也不例外……能在乱局中活到现在,我比谁都能真切地懂得何谓是“活着的感觉”。”
“你能这么想,就真得是太好了。” 月梦收起了手,松下一口气来,并开始左右环顾,直觉有异,“都这个时辰了,为什么尊上还未回来陪你的?难道是还在法宗那儿商讨判决一事吗?”
说到这个,桐菁脸上没有太多的变化,仿佛是一面静止的湖水般静静地淌着。他下意识地收起了笑,神色中含着微微的惆怅,眼里充斥着不能透出情感,仅置下一语来,“我猜,尊上他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所以才会迟回了……姐姐啊,你也先回去吧,明天的受封大礼,还要劳烦你的。”
月梦会意,也没有多想,随之从椅上立起,尽把自己心中的话给诉说了出来,“嗯,那我先回去了。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你登上契君之位。打从在后台第一天看到你开始,我就知道你绝非是池中物也,不会任由被人摆布一生的。我赌,赌你凤凰展翅,贵不可言,瑞气祥云。他日,必受众人敬仰朝拜……所以啊,我赌对了。”
“姐姐……”
“好了,你也快歇下吧。你可是明天受封大礼上,最为瞩目亮眼的。”
说完,月梦拂过了袖,带着那满意的笑容离开了,完全没有细想桐菁刚刚说的话。对他而言,桐菁是这世上唯一心系的人,唯一想护着的人。其余的,他能不管就不管。
他可以是花霄灯道虹蝶阁里,最为倾国倾城,美若冷霜,让人一掷千金的花魁,也可以是庄严的千年家门——安家家主,四大宗门中不苟言笑的道宗宗主。但也只有在桐菁面前,他才会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
见人走远后,桐菁在这一瞬间直感困重的疲乏感涌了上来,让他下意识地将后背靠椅背上,仰起了头。在那张清秀俊雅的容颜上,添上一笔不多也不少的伤感,那双眼直瞌成细细的一条线来。
“姐姐啊,那你是否知道,能让我登上这契君之位的路,是由一具又一具的尸首骸骨堆叠而成的……还有,尊上那瘆人的心思啊……不敢想象。”
摇动的风铃听了下来,止住了清脆的响声,取而代之的是,千思百绪回绕于此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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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地牢中,稳健的步伐走在潮湿的路上,嗒嗒嗒的步伐声,再加上此处幽静压抑的氛围下,构成了一幅令人感到阵阵惊颤的氛围。放眼过去,那走近的人身着一袭雪珀松色并缝上一颗颗蓝宝石的高贵服饰,一件轻盈同是雪白色的外套披在他的肩上,还有一条雪纱绫带则环绕在他的身周。
即使是在黑暗的背景下,他那头鲜红灼目的发丝依旧是最为耀眼,再衬上他那袭雪亮的服饰,更是展现出他器宇不凡的一面。在摇曳的火光映射下,他半边的脸侧显出阴影来,阴沉肃威。他的身后不多人,就只是韩词和沈晋二人而已。在走至某个牢房后,他们便止下了脚步,并往门栏后看了一眼。
看守的人仿佛知道男人会来到,便早早在这牢房外备下了凳子,并跪着对他敬下一礼,“属下参见门主。”
方宇瀚见此,点了点头,随之便诉出一语来,“嗯,你们都退下吧。本座有话要和他说。”
“是。”
韩词脸上挂着少许的担忧,还想对方宇瀚说什么时,沈晋便抢先拉住了他,并摇了摇头,示意着他该退下了。韩词被这么一阻止,神情比刚刚来得更为凝重了,但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看了方宇瀚的背影一眼后,便默默地退下,让他和那于牢房里的人好好彻谈一番……
过了不久,所有人都退下后,方宇瀚这才动起身来,甩过衣摆后,便挺直地坐在凳子上,摆出一副沉稳的姿态。夕色的眸子一抬,瞳孔一定,发出了浑厚的声音来,“怎么,现在看到本座,连父亲都不会叫了吗?涛儿。”
话音一落,那脏乱的牢房里就传来窸窣挪动和铁链的声音。火光一晃,那张熟悉的面容也展露于黑暗中,显在方宇瀚俯瞰的视线下。
曾经的温润如玉已不复存在,风光无限坠落至满面蓬垢,属于他的俊逸翩翩不再,荣光万华也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陷在牢狱中不堪的阶下囚。
他拖着疲惫虚弱,满身是伤的身子,凑近木栏前的方宇瀚,表情迷茫亦失落,内心更是五味杂陈。方涛用手摸了摸稍稍干涩的双眼,好让眼前清明舒缓些,不止于这么难受。他纵然现下恨极了方宇瀚,可到底眼前这人依旧是自己的生父,所以他艰难地把那声称呼给诉出了口,“参见父亲……”
见此,方宇瀚心中毫无动摇,反倒是更为冷静地提出反问,“知道本座今天为何会来见你吗?”
“要知道父亲您的心思……可比作大海捞针……儿臣是真的猜不到啊……” 方涛压抑着心中如猛流般涌动的情感,低语道,“猜不到……您居然可以亲手手刃了自己的儿子,为了利益,将自己的女儿推给一个能比自己岁数更大的老头作续弦……仅仅是这点,就真的是令儿臣心寒啊。”
闻言,这句句声讨着他的话语,并没有让方宇瀚感到什么波澜,仅是轻叹一声,漫不经心地答道,“默儿是自裁死的,这点可赖不到本座的头上。至由欣儿,远嫁至明教也不算委屈到他。他是方家的嫡女,蓬莱的四小姐,身受万民供养,自然是要为蓬莱贡献出一份力的,不是吗?”
话音一落,方涛不语,只是死死地将目光注视在方宇瀚这张诉出冷酷无情话语的脸上。
“你啊,就是这心太柔软,太犹豫,太做不了自己的主,才会落得这般下场……你还比不上一个侍从,来得更知道本座的心思。菁儿就是最好的例……”
“够了!”
方涛罕见地对着方宇瀚一怒,带着无法扼制的怨气,对其控诉起来,“事到如今的,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次次威逼我在你和母亲之间做选择,又逼我带着不孝的名义替你取回临海权,你可知道我的心情是有多痛苦啊?!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心平气和地与墨宗和武家共同并存,一起好好地协理呢?为什么权势在你心中就是这么地重要!重要到你可以六亲不认!”
“先是欣儿,后是舅父他们,你现在是不是又打算除去母亲和我啊!?”
“你这不是清楚得很嘛,涛儿。”
方宇瀚冷不防地掷出这话,彻底让原本还在怨气涛涛的方涛一下就僵在了原处,带着不敢置信又绝望的神情看着自己的父亲来……
“身为蓬莱门主,方家家主,既背负着全族的性命,也是担起这片海域的兴衰盛荣,所以不可仁慈,也不可有过多的考量。哪怕是要血染双手,是要不择手段,这心都要狠到底。这些,为父以前不是没教过你的。要怪,就只能怪你慈悲过度,不把大局看在眼里。也对,你从小就不是我教的,你哪会这些。况且,你母亲、武家也不会舍得让我亲身教授你……”
“所以啊,我便把希望寄托在菁儿的身上了。”
方宇瀚拂过袖来,看着方涛的眼神是越来越冰冷了。同样的,方涛的心也是如此,挣扎和煎熬,前所未有的打击都顷刻间将他给埋没。颤巍巍的双瞳抖了又抖,连同着话语亦是这般,“所以,打从一开始,你便不抱任何的希望在我身上吗……你一开始就打算……”
“不,原本我还是对你抱着一点点的希望的,就一点点。”
方宇瀚斜过头来,双眉一挑,脑海中浮现出这几年来和桐菁的朝夕相处,“我把我原该教授在你身上的东西,都施加在菁儿的身上。我原也以为他会撑不了多久的,没想到他还真是超出了我的想象……他居然都挺过来了。与其说我是要把菁儿培养成可以代替你的继承人,倒不如说是把培养出诞下你我继承人的种子。”
“什么……”
“打从一开始,菁儿原本就是我为你定下的人。只要你们结成连理,菁儿诞下了子嗣,到时候菁儿将会承着我对他的训诫,如出一撤地教在那孩子身上,那么这个孩子便会是“第二个你”。再加上,有我的扶持,菁儿也是心向我,又没有外戚干政,这孩子的前途便会后顾之忧了……而你就对我而言,也就没有什么用处和价值了,不需要再留下。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吧,涛儿?”
忽然得知如此震撼的消息,让方涛几乎是完全要快崩溃了。他的身子抖得厉害,他还有好多想要追问的。
可还不等他说完,方宇瀚又置下一语来,“我不是不知道你和菁儿曾有过一段过往,当时候我也希望你能鼓起勇气,和我讨要他,可惜是你不会珍惜,才错失了他。不过,也还好,我、不、舍、得、啊。自己教的,自己培养的,还是好好地保留在自己的身边吧。而且比起你,在我身边的菁儿可以活得更好。”
此刻,那些挣动和煎熬全化作折磨着方涛的痛苦,毫不费劲地蔓延在他的每一寸血肉、肌肤和思绪,尽将他抨击得快要到窒息的地步来。他不敢想象,也不敢相信,原来父亲一开始的心思竟是如此地深远,捉摸不透。他也好,桐菁也好,甚至是继承人,都是父亲计划中的一环……
他们不过是方宇瀚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涛儿,我有时候觉得你是真的傻,傻到菁儿次次都跟你明示了,你居然都没有看清局势……你终究是继承不了我的大统,做不了蓬莱之主。你连你自己都看不清了,更何况是他人?菁儿看起来确实是柔弱、身份卑微得不起眼,但他却是最会察言观色,最了解看清时局的人。”
此时,方涛已是无话可说,他依旧是处在惊愣中,许久过后才能回过神来。他身子软塌,跪坐在方宇瀚的面前,对着男人说道,“父亲……真不愧是你……你算得好准,算得好狠,算得我自愧不如啊……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但凡是能够利用的,你都会毫不犹豫地压榨到底……我们所有人都不过是你的棋子……”
“现在才来看清,是不是有些晚了,涛儿?”
“父亲,你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算计?”
“哼,默儿这次主导便是其一。我早就知道他起了暗杀之心,并暗地里训练了一批的死侍,是我放任促成的。如若不是这样,我又怎能不对借此对武家和墨宗一网打尽呢?包括你们。虽说是差点就害死了菁儿,可万幸的是菁儿和孩子都没事。”
“你、你还是为人父吗?!这种事居然也给你想出来!你就不配为人父!”
话已至此,方宇瀚扬起了一抹阴沉的笑,并从凳子起开,走近栏前。他把手一伸,附在木栏上,特意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涛儿啊涛儿,对于默儿,我能留他到现在就已是超出我的耐心范围了。你可知道,你护了这么多年的弟弟,其实是武玲生和别的男人偷偷摸摸生下来的孩子……墨宗和武玲生都以为我不知道,可惜了,我不是傻子。”
又是一个震惊的消息袭来。
这一次,方涛是真的崩溃了。
他深知如若事情没有准确性的话,方宇瀚是不会如此信誓旦旦地说出来的。他仿佛觉得在自己面前的方宇瀚并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个残忍至极的恶魔……
紧接着,方宇瀚深吸了一口气后,便转过了身,注视着某处,用着最平静的语气,掷下了铮铮有力的话语来,“这次的暗杀中,你确实是无辜的,但为了蓬莱和方家的安稳,便只能让你当一回的恶人了。明日,你便好好地“上路”吧。除了背叛我的武玲生外,玉儿他们也会陪同你上路。”
这是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了。
“这就是我为什么选择要在今夜来见你……”
来见你的最后一面。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啊啊啊啊啊——”
一瞬间,方涛的世界崩塌了,绝望了,也崩溃了。他随即扑在地上,一边用着双拳拼了命地捶打地面,一边发出绝望的呐喊。方宇瀚听在耳里,却不以为意。他的心是狠绝的,只要可以达成目的,他能不计一切手段,牺牲到底,哪怕是亲生子,亦是如此。
随即,男人不再逗留了。他径直地走向了出口,独留癫狂嘶吼的方涛继续在牢狱中呐喊。而他则是淡如轻烟地离开。
这就是身为蓬莱门主的风范,身为方家家主的决断,也是方宇瀚最真实的一面。
月下西沉,梦碎泯灭,断崖残败,沉海浮世。